半岛全媒体记者 谷朝明 实习生 郑智佳
今年，多地发布网约车“运力饱和”预警。经过数年市场洗礼，曾号称“轻松月入过万”的网约车行业现状如何？困在“饱和危机”里的网约车司机，到底卷到了什么程度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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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期《听·见》对话网约车司机丁小雷。今年2月份他开始跑网约车，至今半年有余。孩子刚出生不久、信用卡每月都有待还款，还有房租等基本生活费……在生活压力下，丁小雷坚持着熬过新手期，熬过年初淡季，一个月仅休息两天，现在每天流水能达到四五百元，扣除租车、充电费等费用，每个月拿到手9000元左右。看似还不错的收入背后，是常人难以忍受的“卷”与“熬”。熬最深的夜，起最早的床，一天工作15个小时以上，他说：“月入过万可以，但你得拼命卷自己……”
我有个目标
每月收入起码一万块
我是丁小雷，是一名网约车司机，今年30岁，吉林人。我2013年就来青岛了，因为没有学历，也没其他技能，只能干些体力活，比如到酒店做服务员、到小企业打零工……零零散散地干了不少。2015年我开始送外卖，当时也挺拼的，从骑手一步步升到了城市经理的位置。这样，骑手干了5年多，辛苦攒了一点儿钱，就开始琢磨着做点生意。
2020年我和朋友在市北区合伙开了一家饺子馆。饺子馆是2020年底开张的，结果我们两个人意见分歧，只干了一个月就撑不下去了，投资的十七八万就这样打了水漂。
在很多人印象里，相比日晒雨淋的外卖员、快递员，或是工厂流水线上的工人，网约车司机算得上是一份不错的工作——只需要有开车技能，时间安排自由，即使暂时没有能力买车，也能马上租到一辆。
尽管当时好多人劝我“网约车饱和了，赚钱没以前容易了”，但是我没有别的选择，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跳。
成为网约车司机，流程并不复杂。开个证明，外地人拿着暂住证和身份证去报名，然后选平台，交租金，就可以跑车了。我之前贷款买了一辆车，可车是燃油的，油费这么贵，根本没法跑网约车，就去租了一辆新能源车。
一开始我啥也不懂，但有一个目标，就是每个月最起码有一万块钱的收入。我算了一下，车的租金是每个月3100块钱，平台半年返1200块钱（合每个月200元），也就是说每月租金是2900块钱。平台要求起租6个月，我就租了6个月。通常车充一次电要花50块钱，差不多能跑300公里。去除吃喝、充电这些开销，实际每天至少要挣四五百块钱才能留下300块钱，实现我的目标。
现实比预计得更难。刚入行的时候是淡季，3月份，在李村夜市等着派单，原本以为夜市应该是每天爆单的状态，但是我等了一个小时，一单都没有。现在旅游季节到了，算是到了旺季，但网约车市场确实是饱和了——
软件的抢单大厅里，单都特别便宜，基本是八九块钱需要送十多公里的单，听说这种便宜单子在之前根本没有人接。现在不同了，单子一出来，直接就被抢光了，一块钱一公里的单都这么抢手，饱和程度可见一斑。
5个月流水七万多
到手只有四万八千块钱
我进入这个行业的时候是淡季，负责人把我们拉到一个群里，都是跑十五六个小时才能跑400块钱的人，很多人在里面发牢骚，然后慢慢就不干了。入行之前，我是不知道这些的，但没有办法，车已经租了，如果退车还得扣租金的20%，只能坚持下来。
其实现在跑网约车的，太多人没能坚持下来。我认识的一个人花2000块钱租了一辆车，听着很便宜吧。他干了一个月，除去吃喝、充电，押金还差1000多块没交上，公司就把车锁了，直接把车拉走了。
开网约车的司机饱和，只能陷入内卷。想要收入和之前达到平衡，就不得不延长跑车时间，要比拼谁的时间更多，谁的单量更多，谁就赚得更多。可人不是机器，这样的工作强度，能坚持多久？所以，在如此高强度的工作下，很多司机得了一身职业病，却没有任何保障，我们的时间都被“锁”在了驾驶座上。
记得刚开始跑车的时候，从早上6点一直开到晚上11点。连着跑了30天，一下车腿都发软，脖子就那么直直地挺着，也不想去医院多花钱，只能回家休息两天，又继续跑车。
像我这样专职司机，每天跑15个小时以上，基本没有休息日。一个月有一万到一万五千块钱的流水，5月份旅游旺季还达到了一万七千块。数字是不是还觉得挺可观的？但是不要忘了，还有很多成本：充电费、交通罚款、租车费……这些都要算在里面，这样一算，一个月的纯收入也就不到或者刚刚接近一万。
比如，今年3月，我跑了986单，流水11087元，充电费用1195元；4月份跑了758单，流水12596元，充电费用1369元；5月份672单，流水17807元，充电费用1943元；6月份244单，流水14514元，充电费用1578元；刚刚过去的7月份，跑了459单，流水15329元，充电费用1724元。
这样算下来，我5个月的总流水是71333元，总共的充电费用是7809元，再刨去租车15500元，到手48024元。
我们的生活状态
可以用个顺口溜来概括
再说，谁还没有个压力。在青岛，房价那么高，我也买不起房，就在李沧租了个房子。孩子一岁半，媳妇在家里照顾孩子，也没上班。一个月水电费、房租费大概要2500块钱，车贷还有大约3500块钱，然后再算上最基本的一些生活开销和信用卡还债，加起来就上万了。这么大的生活压力，你说我不拼命跑，怎么过日子？
一个星期前，我去城阳接乘客回来，看到了一幕：凌晨4点，一辆网约车可能是双实线掉头和一个电动车撞上了，对方有点受伤，网约车司机就跪在车后面磕头，一直在磕，旁边有人拉他，他直接推开，继续磕。
别人可能会觉得，这是网约车司机为了逃避处罚，做出的过激行为，但我也是网约车司机，真的特别有感触。我感觉这名司机崩溃的原因，不仅是因为求情，更多的是生活把一个男人打倒了，看着心里真不是滋味……
我还认识一个网约车“大神”，也是外地来青的。在青岛租房子不便宜，再说跑网约车也没太多时间休息，于是他的吃、住、睡全在车上，24小时都在车上，以车为家。车充电的时候，他就拿出简易炉具自己做点吃的；有时候懒了，就到附近小饭店买点便宜的面食填饱肚子，尽可能压缩生活成本。除了跑车接单，他基本上就没有其他生活。睡醒了就干活，就是拼命。
每个城市都有这样在拼命的网约车司机。难道他们不想回家休息吗？不想吃好喝好？都是被碎银几两，压弯了肩膀……
“弯着腰、盯着路，3年累出颈椎病。开一年少一年，除了配件不剩钱。天天抱着方向盘，跑得轮胎都磨废……”这是网上有关网约车司机的顺口溜，也是我们真实生活的写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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